冰冽與開片

了解冰裂紋與開片紋的成因,能更加深入體會青瓷本質,並增加賞玩的樂趣。透過這篇文章的分享,相信能對冰裂紋與開片的成因以及鑑賞角度有更多的瞭解!


 

相信您一定看過很多青瓷上有許多「裂紋」,有細小如網狀、有大片像龜殼,也有像冰塊片狀的,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您是不是曾經懷疑過:這個瓷器是不是裂開了?

是的,他真的裂開了,而且,不裂開還不行!裂開的作品怎麼還可以拿出來賣呢?古時候裂掉的瓷器還可以進貢的皇上用?

 

青瓷上面這個裂紋,有一個很有詩意的名稱叫做:開片。

 

而「開片」,更是青瓷賞析上面很重要的一個元素,可不只是單純的裂紋! 所以,當了解了開片的成因,能更加深入體會青瓷本質,並且增加賞玩的樂趣。況且,坊間充斥著太多以化學配方或錯誤制程作成的藝品,這些藝品在只求外型的相似下,對一般人而言,是一種嚴重的誤導。透過這篇文章的分享,能讓更多人對開片的成因以及鑑賞角度有正確且深入的瞭解。 讀完了這篇文章,下次帶朋友到故宮,不但能成為很專業的導覽員,也會用不同以往的眼光重新欣賞青瓷。

青瓷開片與冰裂紋的成因

重複堆疊出青瓷厚釉,還沒燒的時候是淡紅色的釉漿

一件陶瓷的作品,是由胎體跟釉兩部分組合而成。青瓷釉料與其他瓷器的釉料配方有別,開片是釉料配方本身的熱膨脹系數所決定 。 

 也就是說,青瓷釉料是開片的引子,而開片之所以形成即是在窯燒降溫釉面固化後,釉面與胎體因為彼此熱膨脹系數的不同,冷缺收縮後,而產生應力拉扯下的開裂,不過要注意的是,這個開裂是只有釉層的部分,胚體本身是不可以裂開的喔!不然會漏水,那就是真瑕疵了。 

 一件作品在窯燒前,所上的釉料是液漿狀的,入窯後,隨著窯溫升高,釉水慢慢變乾,之後當 窯溫到達釉料礦物熔點後,釉料會完全融化為液狀(這裡的液狀是釉料礦物的完全融化,與入窯前釉料加水調和成液漿狀不同)。 

 窯溫到達頂點後停火開始降溫,這時 釉面會從液狀慢慢凝固為漿狀最後到固狀,當釉面固化後,即會因為與胎體的應力拉扯開始開片,所以開片是在窯燒降溫後出窯前才開始形成的,窯燒從低溫到高溫 甚至在後段降溫未到固狀前,都不是開片產生的時候。

宋朝之後,研發出厚釉的系統(俗稱薄胎厚釉),有時候釉層的厚度幾乎已經跟胎土一樣了。因為釉層很厚,加上原料的不同,也因此產生了許多不同的熱膨脹係數,冷卻後也產生不一樣的拉扯力道,所以開片的種類在青瓷作品上特別多!

開片的瑕疵美學,中國人的哲學觀

您現在知道,這些漂亮的開片紋,原先真的是陶瓷工藝上的一種瑕疵,但我們的祖先非但不刻意解決他,反而深入研究,把裂紋玩到哲學的最高境界。 

 自古以來,優美的文人總是懂的欣賞「殘缺之美」,原因在於中國人的哲學觀不喜愛追求物質表面的「極致」,因為極致之後反而沒了「空間」與「想像」。 

 開片紋的出現,讓瓷器多了不可預知的變化,而且隨著時間會產生新的開片,或是經過使用過後讓開片紋沁入顏色。因為有了開片,讓青瓷會伴隨著歲月,而更加成熟。

 

不追求極致的「未央」?

未央這個詞在漢代使用非常多,西漢的皇居長安城,更是以未央宮作為主要的正式皇宮。「未央」一詞從字面上看,是尚未達到正中的意思。就像日正當中,只要達到正中,即代表開始走下坡。

 

開片有哪些?

還記得您看過什麼裂紋的開片嗎? 

 若您看過書,大概聽過:魚子紋、蟹爪紋、冰裂紋、文武片等等一大堆專有名詞,簡單來說,就是裂紋的密與疏的差別以及其走向的不同,從這些物理現象的差異,古代文人才依照視覺特性,取出許多漂亮的名字。 

 現在做個大概的分類: 

因為開片的大小、時間、顏色與角度,造成了現在我們看到許許多多的開片紋,您喜歡哪一種呢?

 

冰裂紋怎麼來的

開片的種類當中,有一種大家都很喜歡的裂紋:「冰裂紋」,除了視覺討喜之外,冰裂還有一層非常吉祥的意義,代表著冬去春來,充滿新氣象的意思。 

前面我們提到了,開片是釉層開裂所造成,由於釉質的部分比較硬與脆,一般來說斷面都是直的,就會產生我們所熟知的「開片」。

一層一層的冰裂,像許多小世界一般絢麗。

 冰裂的現象,發生在釉與土的應力差夠大的時候,釉的部分開裂會斷斜的,簡單來說就像是切「生魚片」一樣,當出現這種狀態的時候,視覺的光影差就會看起來像冰塊一樣,一層一層的非常的特別,有人說層層的冰裂就像「玫瑰花」一樣,看了就令人心生喜悅。 

 以宋代的青瓷來說,一般冰裂紋都出現在南宋官窯體系,由於我自己也很喜愛這種冰裂紋,甚至覺得冰裂紋在當代,已經可以獨立成為一種系列。所以將冰裂紋的成因特別拿出來作研究,讓冰裂可以開得更多層次,也讓釉色跳脫出青瓷的侷限。

青瓷上的冰裂釉會不會整塊剝落下來?

冰裂釉是層層開裂的,所以釉層與坏土必須很緊密地附著在一起,燒窯方式必須採用慢火高溫的還原燒法,這樣的方式剛好可以讓土與釉產生足夠的「共融中間層」,這層中間層就讓胎與釉完完全全的合一成為一體的作品,這樣的方式才不會讓冰裂層「剝離」。

 

北宋汝窯青瓷的開片紋

台北故宮的一樓陶瓷常設展區可以看到好幾件北宋汝窯青瓷的傳世品,您可以找個人比較少對時候到台北故宮,好好地仔細觀賞一下上面的開片紋。

汝瓷的開片特別細緻,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北宋汝窯青瓷器上的開片紋,大多屬於細小的魚子紋,由於大部分是做水洗用,並沒有沁入太多使用後的顏色,所以沒仔細看的話,不太容易看到上面的細小開片紋。 

一般來說,汝窯青瓷的釉層沒有南宋官窯那麼厚,在薄釉的狀況,以物理學來看,這樣的狀況,胎與釉的應力差,比較容易產生密密麻麻且細緻的裂紋。以高倍放大鏡來看的話,這些開片紋的縫隙非常的細。

汝窯青瓷一定要沒開片才叫做頂級的嗎?

全世界現在僅有一件完全沒開片的汝窯青瓷,目前藏於台北故宮的:北宋青瓷無紋水仙盆。這件作品上面一條裂紋都沒有,我們現在的鑑賞主要受到明代曹昭的論述影響:「有蟹爪紋者真,無紋者尤好」。自古以來,青瓷的開片是刻意不去解決的,這件會當成特色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在「物以稀為貴」,若每件汝窯青瓷都少了開片,那應該會變成一種很無聊的釉色吧!

 

官窯上的冰裂紋

要產生冰裂紋,有兩個很重要的條件:

 

  • 釉層要很厚
  • 裂紋的斷面是斜的

從宋代青瓷系統來看,剛好南宋官窯的系統都容易產生以上兩個條件,所以古代的冰裂釉,都只出現在官窯青瓷上面。 

官窯青瓷上面的冰裂紋,主要都伴隨著大量的開片線條,會在大條的開片當中,夾雜著一些冰裂紋。

這些冰裂紋的產生位置與器物的造型有很大的關係。在器物的轉折容易累積比較厚釉的地方,有時候冰裂紋甚至會比開片紋還多。 

官窯青瓷的開片紋比較粗且大,交錯的部分也不像汝窯那麼細密,主要原因是厚釉的關係,因為釉層厚,冷卻拉扯力道大,容易直接拉扯出一大條貫穿整個器物的大開片,也因為如此,官窯的開片紋在視覺效果上面,看起來相對比較沈穩與紮實。

為什麼會有紅色的開片紋?

在官窯青瓷中的粉青釉色,不難發現器物的開片紋當中有許多是「紅色」的線條。主要是在作品出窯之後,作者會將作品塗上紅色的鐵水,剛出窯的開片,就會自然纖沁入紅色。粉青的釉色加上紅色的對比色線條,有綠葉簇紅花的視覺感,也是一種青瓷的特色之一

 

哥窯上面的金絲鐵線紋

如果要講到開片,就沒辦法不提到哥窯了,有些人甚至把作品上面有深色開片紋的青瓷器,統稱哥窯。

為了不再考究上面筆戰,我們只談哥窯最大的特色:金絲鐵線紋。 假如您沒看過金絲鐵線紋,一定很難想像這到底是什麼(沒辦法,以前的文人太優雅了)!但若親眼看過,就能夠明白到底什麼是「金絲」什麼是「鐵線」。 

金絲鐵線紋,顧名思義,就是有茶黃色與黑色的兩種開片紋路,為什麼會哥窯沁入兩種顏色的呢? 

 如同前面提到官窯粉青紅色的開片紋一樣,一開始將剛出窯的作品塗上黑色的墨汁,等墨汁沁入一開始較大的開片之後,再將其洗淨。隨著器物的使用,比如泡茶、焚香,有的是出土的瓷器,隨著時間使用過程,後來在新開片的部分沁入了茶黃色,自然就產生了兩種顏色的開片紋路了。 

 除此之外,金絲鐵線紋還有另外一種成因,就是土沁,大多在考古出土的哥窯青瓷器上,在開片比較深且粗的紋路上,會沁入比較多泥土的雜質,顏色也會相對比較黑,開片比較細的部分,吃進去的色澤就會偏黃色,也因此產生了兩種開片的顏色。

有此一說「官哥不分」?

由於哥窯並沒有挖掘出遺址,而且很多鑑賞論點都是明代的後人所著述,並不一定是真實狀況。從燒窯的實務上看,在燒官窯青瓷釉的時候,若窯裡頭還原氣氛不足,就容易將本來是官窯粉青釉色,變成哥窯釉色的質感與開片。所以有人認為,宋朝的時候,哥窯的瓷器應該就是官窯青瓷還原氣氛不足所造成,甚至是被當時淘汰的器物。中國南京博物館也從器物研究上面,支持「官哥不分」的說法!

 

青瓷的作品,什麼叫做好的冰裂紋與開片?

冰裂紋青瓷將宋朝的文人品味展露無遺,如今人們亦可在生活中使用冰裂紋青瓷瓷器,遙想千年前宋朝文人的浪漫與雅緻。

除了汝窯、官窯青磁常見的花瓶、圓盆、筆洗,茶具是最適宜現代人把玩開片與冰裂紋的方式。 

冰裂紋茶具可以陪伴您度過每一個悠閒放鬆的下午,冰涼溫潤的青瓷握在手中呈現玉般雅致端莊的韻味,在陽光下欣賞杯中半透明的釉色與清澈的茶湯在杯中相輝映,又可展現出精緻玲瓏的色調與質感。

每一件冰裂紋茶具都是特別的,陶磁土、釉料與燒製溫度使每一件冰裂紋瓷器都會有它獨一無二的紋路。用冰裂紋茶具飲茶不僅是在品嘗茶湯的醇厚甘潤,更是在欣賞青瓷的如玉質感與冰裂紋的精緻細巧。 

冰裂紋茶具是美學品味的展現,也是享受精緻生活的小細節,過去只有皇室可以使用的青瓷,現代每個人都可以把青瓷茶具,自然的融入生活當中。 

 茶具上有幾個使用的觀念,您知道嗎?

 

茶具上冰裂與開片紋路的泡養

因為歷史以及使用習慣,過去宋代的青瓷茶具和現代不一樣,但現代已經很多人都喜歡利用喝茶,來沁出青瓷茶具上漂亮的開片與冰裂紋。 

在泡養青瓷茶具上的開片紋,唯一的法則就是:不要刻意去泡養他! 每天持續的使用手上的青瓷茶具,在冷熱的交替當中,茶色會很自然地慢慢沁入作品當中,一般而言,大概三個月就會養出很漂亮的顏色了,有的釉色,甚至一週就會有很不錯的成績喔!

小提醒

千萬不要把茶具一直泡在茶水裡面,這樣反而不會加速茶色沁入開片紋。花錢買了一個心愛的青瓷茶具,就好好的每天自然使用他吧!漂亮的開片紋,是您細心使用的成果回報。

 

是否會藏污納垢?

有的人會擔心,吃進顏色的開片紋會不會藏污納垢呢? 

我個人的觀點是,在生活當中,生活本就處在許多有細菌的環境當中,即便是一個無開片的杯子本身表面也是會吸附許多細菌,但我們的身體是有免疫力的,所以不需要過於擔心這個問題。 

記得每天將使用後的茶杯洗淨,千萬不要為了養開片紋路,而不去洗杯子喔!

當代青瓷上開片與冰裂紋的創作

當代的青瓷陶藝創作,如果還在過份比對跟古董的開片紋相似度,對陶瓷歷史而言,無疑是一種走回頭路的現象。 

過去北宋的汝窯,因為皇室帶著陶工南遷,發展出了南宋官窯,這兩種青瓷,不管顏色、開片紋路完完全全不一樣,但後代人都把它歸類為青瓷這個類別,因為他們有相同的氣質與韻味。

現代材料取得容易,地域的差異性在現代已經不復存在,我們現在可以使用日本的長石礦,配上韓國的滑石粉,加上美國的牛角灰配釉,不管材料、窯與泥土跟一千年前完全都不一樣,燒製出來的青瓷釉肯定完全不同,那當代青瓷要追求的是什麼呢?

我想,還是跟五千年的文化致敬吧!青瓷上的開片與冰裂紋,從不完美中看見完美的存在,他訴說著中國人道家的自然美學。現代的青瓷陶藝家,除了精進燒陶技術之外,還得將自己丟到文化裡頭泡養。像養青瓷茶具一樣,把文化之美沁入自己的細胞當中。

青瓷上的開片與冰裂紋,對我而言不只是釉層裂開的現象,與青瓷釉一樣,他是體現在陶瓷上的中華文化。

看看您手上青瓷器的開片與冰裂紋

請拿起您手上的青瓷作品,看看上面的開片紋是長怎樣的呢?是細如牛毛,還是象龜甲一樣一塊一塊,上面有冰裂紋嗎?

您也可以用指甲摳摳看上面的紋路,是不是有的線條可以感覺得到,有的線條幾乎摸不出裂紋呢?

現在,您對青瓷的開片與冰裂紋,是不是有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了呢?若您想更近一步認識㚕磬的青瓷創作,歡迎到我們的工作室,從實體作品上面賞析上手,或許您會有更多不一樣的體悟與發現喔!